我和我的母亲(寄印传奇)
全本小说 01-09
我之所以知道白毛衣姓沈,当然是来自于选修课同学的八卦。据他说,这位沈老师可大有来头,乃是艺术学院数一数二的头头。如此人物,居然面对全校开选修课,“真是我们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啊”。白毛衣固然赏心悦目,至于福不福吧,我个人还是更倾向于跑操场上拍会儿皮球。不过选修课也没几节,按两周一节算,一学期也就十二课时。而艺术赏析课,妙就妙在“赏析”二字,没有系统理论限制,就像小朋友看连环画,翻到哪是哪。恰好你喜欢草船借箭,那自然津津有味;你若钟情于小兵张嘎,难保不如坐针毡。过去的两节课对我来说可谓冰火两重天。先是约翰凯奇的实验音乐和血腥国王的前卫摇滚,她甚至放了一段凯奇1972年的纪录片——此视频资料着实珍贵,即便看不懂,我也难掩那奔腾而出的莫名兴奋;后是文艺复兴和古典艺术,又是巴洛克,又是浪漫主义和新旧印象派,除了埋头大睡,我也无事可做。于是白毛衣便把我叫了起来。一片哄笑中,她说:“有些同学爱睡觉,那也没法子。但你不能老睡,这课间也跑出去活动活动,上课再睡也不迟嘛。”我睡眼惺忪地抹抹哈喇子,真不知该作何反应。正如此刻,陈瑶翻了个白眼:“你倒是个香饽饽,连选修课老师都认识你。”我唯一的反应就是在她的大腿上捶了一把。“见了令堂该说点啥呢?”好半会儿陈瑶又扭过脸来。我翻翻眼皮,没搭理她。“你说咱们能赶上看戏吧?”这下就有点嬉皮笑脸了。我故作深沉地叹了口气,一副很幽默的样子。MTV肯定欠我个喜剧表演奖。
其实上周四母亲就说要来,依旧是评剧学校的事,得到教育厅备案还是怎么着。结果不了了之——在二号教学楼前潮涌的人流中,她打电话来说有事,“去不了了”。就那一刹那,我突然就莫名地松了口气。也多亏了老贺的论文和NBA,不然这一周还真不知道怎么捱过去。上周二晚上在大学城的Livehouse搞了场演出,没两首——甚至不等大波兴奋起来——那把墨芬6200就断了弦。熬到一曲结束,老板给找了把琴,高级货,Gibson的Firebird。太高级了,以至于我拿到手里滑溜溜的,就像脚上套了双大码鞋,怎么搞怎么别扭。加上老琴的音箱和拾音器,调了十来分钟音,仍是差强人意。台下的傻逼们蹦蹦跳跳,我汗水汹涌,动作呆滞,一股气流在胃里龙腾虎跃,险些奔将而出。两首过后,我扔了琴,说不玩了。如你所料,早对我横眉冷目的大波差点扑上来咬断我的狗腿。我甚至给王伟超打了个电话。一通逼逼屌屌后,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们厂长一般呆在平阳还是平海。“狗屁厂长,平钢集团啊,人那是董事长兼党组书记!”呆逼一番吐槽,然后问,“你问这个干啥?”我支支吾吾,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好不容易攒了个借口,不等撂出去,王伟超就给出了答案。他说不知道!是的,他是这么说的。沉吟片刻后,呆逼又说:“陈建业嘛,除了职工大会,我们哪见过啊!平阳他当然有不少产业,养几屋子小蜜没问题,这事儿吧,还得听我们组长老黄给你喷,那叫一个,啊,酒池肉林啊。”对酒池肉林我没什么兴趣,就想挂电话。但王伟超叫住我说:“你个逼是不是遇事儿想送礼啊?”我说:“送你妈个逼!”我实在太粗暴了,有时候难免矫情。
平阳大剧院位于东北角的新行政区,坐公交车恰好一个钟头。在平阳呆了两年,这个屡屡见诸报端和荧屏的建筑物我还是第一次见。令人惊讶的是它的实景居然和照片一样丑,远看就像个倾斜的葫芦。我的审美并不反对建筑物具有葫芦的外观,但为啥要倾斜呢,我有点搞不懂。据老贺说,此剧院同样出自园林学院前院长郭晟之手,完工于1997年。原本叫什么香港剧院,没建成就改成了现在这名儿。老实说,这“大”字还真是神来之笔,在文化上起到了一种壮阳的作用,以至于此时此刻我真怕它会喷点什么东西出来。荣幸的是,在这儿也能看到平阳大厦——当然,多亏陈瑶指点。她说:“啧,平阳大厦。”我说:“那就是平阳大厦啊。”这不废话嘛,那个在骄阳下银光闪闪高达二百来米的巨型阳具除了平阳大厦还能是什么呢?而平阳大厦里还有个平阳大酒店,全省唯一的白金五星,依旧是个“大”,令人无语。剧院小广场倒是绿化得不错,种了些叫不出名儿的阔叶树,这时节竟已有知了聒噪不止。紧贴着葫芦底部剜了个浅水池,二十来个喷头羊癫疯似地突个没完没了。演出公告牌就立在水池边,《花为媒新编》有三场,今天下午在多功能厅,明天上午和晚上在歌剧厅。这个新编剧貌似反响不错,好几家地方报纸都有评论。昨天中午买烟时我瞄了一眼,省都市报文化副版的头条就是《之经典再创新》——不可避免地,捧得有点过火,什么“立足经典,探寻时代精神”,太“大”了些。就这功夫,母亲打葫芦后面冒了出来,老远就冲我们招手。她穿了件米色蕾丝罩衫,下身束一条靛色过膝长裙,一朵大牡丹花娇艳欲滴。当头第一句,她笑吟吟地问:“你俩看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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