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母亲(寄印传奇)
全本小说 01-09
同上次一样,几乎一夜之间,母亲便满血复活。那头中长发难得地扎在脑后,加上一身大红色的运动装,整个人看起来紧俏可人。在电梯里,几经犹豫,我还是问她昨晚咋回事。母亲翻翻眼皮,扛了扛我:“记性倒挺好!”我盯着镜子,不依不饶。“太累了呗,压力山大,”她叹口气,笑了笑,“让儿子看笑话喽!”我还是不说话。她就捣了捣我:“瞅你那脸,棺材板儿一样,给妈笑一个。”于是我就笑了一个。“真没事儿了,傻样儿!”走出电梯时,母亲这么说。昨晚上,我和母亲到四中正门口吃了碗刀削面。当然,是她吃。老地方丁点儿没变,老板却换了人。就在那狭小油腻的三合板木桌上,我问母亲到底咋了。她垂着眼摆摆手说:“明儿个再说。”我想告诉她如果太累,就不要做了,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一切如同九九年夏天的燥热中我写了一遍又一遍的长信,终究免不了付之一炬。
等我把那箱梨扛上来,母亲已经在厨房忙活开了。她问我想吃啥,我说随便,她说整天随便随便,我说:“你做啥我吃啥呗。”
“算你识相。”好半会儿她说。母亲清理虾的功夫,我择了几个扁豆角,可以说手到擒来。她问我今天走不走。我说不知道。她说啥叫不知道。“你是不是撵我走啊?”我笑了笑。“管你呢,”她切了一声,“哪怕你把自个儿拴到家里头呢。”择完豆角,我有点意犹未尽,就寻思着再干点啥。她摆了摆手说:“行了,别装了,该干啥干啥去,下午走不走哇,给个准信儿。”于是我就跑书房查了查去北京的列车信息,完了给陈瑶打了个电话。她说了声上QQ,就挂了。这一侃就是几十分钟,你来我去全是屁话。最后我说:“要不咱分头去得了。”她说:“可以呀,有种你就这么来。”
午饭很丰盛,油焖虾、藕夹、羊肉山药,又拌了个腐竹。母亲开玩笑说排骨和另一只羊腿得给父亲留着,“不然人回来该说咱不仗义了”。奶奶哟了一声,终究也没说啥。母亲冲我眨了下眼。我想笑笑,老赵家媳妇儿却没由来地在脑袋里晃了一下。后来我开瓶啤酒,给母亲倒了一杯。她问我商量好没,啥时候走。“今儿个走有车送,明儿个走啊,自个儿去车站。”
“急啥,吃完饭再说。”我大快朵颐,毫不要脸。
“还剩了点儿虾,一会儿剁馅,晚上吃饺子。”母亲眼都不抬。
“那就明儿个走吧。”
“那敢情好,”半晌奶奶说,“这饺子馅啊,也拾掇点儿,让那啥小妮子也尝尝。”
瞥了眼红云满面的母亲,我终于也笑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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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迷笛在北京雕塑公园,门票十块钱。十月二号还行,废墟、沙子和痛仰轮番登场,可以说高潮频频。可就这个晚上,八宝山派出所接到扰民举报,接连出了两次警。演出暂停倒是其次,最关键的后果是接下来两天的演出大面积缩水,直接下午七点钟收摊。在无名高地打了两天地铺后,四号中午,我和陈瑶挥挥手,告别了北京。可以说兴高采烈而来,风尘仆仆而去,除了油腻和失落,少有其他收获。在此不得不感叹大波的奸诈,他老早就从迷笛难产推出了这将是个畸形儿,很不幸,被他言中。然而录音事宜还是没搞定,师大的胖子像是舌头上生了痔疮,说起话来躲躲闪闪、模棱两可。刚从深圳归来的大波倒是宽宏大量,他表示应该多给对方一点时间,毕竟咱们的歌词太牛逼,毕竟一支牛逼的乐队会经历各种考验,包括被一个随地吐痰的胖子审核歌词。他说这是鲍勃迪伦说的,除了日他妈的,我真是无话可说。迪伦中文真是可以的。
六号一整天都在排练房玩,鼓手没归队,我就客串了把鼓手。大波说:“你个逼节奏感行啊,以后你来打鼓得了。”当然,这是瞎逼胡扯。倒是他老从深圳捡回了一书包的洋垃圾,多是4AD八十年代的唱片,能否欣赏得了另说,幸福感满满是肯定的。“这年头啊,”大波感叹,“连王磊、丘大立的碟也卖不出去啦,没人听了,再没人听打口了。”下午到了饭点,难得大波尽兴乃至要请客喝酒,陈瑶却说有事,一把给我拽走了。至于是啥事,她老守口如瓶、装聋作哑。没有办法,我只能在后面跟着。在校门口的石狮旁,陈瑶停了下来。她冲我笑笑,我也冲她笑笑。但恕我直言,不说依旧火辣的夕阳,这稀粥般人来人往的,你这么一杵,实在有些愚蠢。兴许听到了我内心的呼喊,陈瑶朝停车场方向走去。然后一辆奥迪A6便缓缓驶来,在我们面前堪堪停下。接下来,陈瑶拉开后车门,抱了一床凉被出来——当然,后者很快便辗转到了我手里。这时前车窗也摇了下来,如你所料,是陈瑶她妈。我笑笑说:“阿姨好。”她摘下大蛤蟆镜,也笑笑说:“你好。”就是这样。我以为她会打车上下来,但是并没有。陈瑶走近,问她是不是还有事儿。她妈张了张嘴,却被陈瑶一句话给顶了回去——“咋,不请我俩吃个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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